清都

第8章 万里长城(完)
陈烙的投影悬在半空,穿着睡衣,单手支头。影像收录时大概是在桌上坐着,只有胸以上的位置出现了。
“你怎么剪成短发了?”
她侧了侧头,让细白的手指穿过那些乌黑的东西。短发很有质感,将陈烙少女般的面颊修饰得更加年轻。
“不可爱吗?”陈烙问。
秦非陷入了沉默。
可爱是可爱的。不存在可不可爱,只要是陈烙就是可爱的。
只是他面前这小孩已经四十多了。哪怕盛在年轻的身体里,她也的确走过四十二年出头的人生了。
“你这可比我简单多了。”她说,“去阿尔勒那儿那次,我差点死在里面。所以,还有这种心理疾病?”
秦非向后靠了靠。
“至少这么诊断。定期服药和心理咨询后有明显改善,我走后让凌冽观测过他的未来,一切也一样正常。”
他笑笑,突然伸手碰了两下臂环:“凌冽。”
“在。”
男声简略地回答。
“江——将资料传给你了?”
凌冽没答话,只投出两组数据。陈烙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就立即又无趣地收回了视线。秦非扫过数据,顺手把它关了,看见小姑娘的表情,顿觉有些好笑。
“看不懂?”
陈烙哼了一声。
“以后教你。”他说,“你和萨尔学下棋学的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气音。秦非无奈地挥手,看她心思也不在和自己聊天上,就道:“挂了。我去看看下一组数据。”
陈烙点头。她低头操作了一会儿,似乎在找关闭键。半分钟后,她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招了招手。
“再见。”她耸肩,又补了一句,“一路顺风。”
“很少听你说再见。”
陈烙意味难明地叹了口气。
“那是因为和很多人之间,你知道以后和他永无相见之日。'再见'是骗人的,只好说,晚安,某某,晚安。”
话有些颠三倒四。她仓促地笑了笑,又补了一句:“再见。”
秦非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手心却穿过了一片投影。他不是很失落,只平淡地收回手,同样叹了口气。
“再见。”

“临时传送。”
秦非挑了挑眉,没说话。江筠来指指漩涡中心的灰影:“把她叫醒。叫不醒告诉我,我送你出去。她发狂很危险。”
秦非抬起眼看着远处的女性。
“温沉月?”
女性似有所觉地转头,不经意间和他的视线对上了。被叫做温沉月的女性丝毫不感兴趣地扫过他,握着长刀砍向另一侧。
她的刀从形状看来和凌冽很像,但就秦非所知,那把刀绝没有凌冽这样的智能。什么刀到了温沉月手里都是一把好刀,正如她自己,骨骼身形都纤细得像模特或是明星,却被赋予了挑战根源的能力。
在秦非罕有留存的童年记忆里,温沉月很强。而在这里,温沉月的每一招都带着杀气,哪怕她面对的只是空气也一样。
秦非知道她怎么了。他也是从这个状态被唤醒的。他顿了顿,问:“她还活着?”
江筠来古怪地笑了一声。
“当然是早死了。这是投影,和你我一样。”
“不唤醒她我能离开吗?”
“无所谓。”
江筠来耸肩。
“我和陈烙想办法。”
秦非摇了摇头。
“别让小——小孩儿进来。”
他咽回没吐出来的一个“四”字,开始设法接近温沉月。江筠来在他身后静了一会,突然问:“Hysher和Rita de Mollet,你更喜欢哪一个?”
“Rita。”
青年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就把目标定向Rita……”
“定向海瑟。”
他听见江筠来沉默了一会,用一种深恶痛绝的语调说:“我就知道你会选长得好看的那个。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回答他的是对方的不置可否。
温沉月的虚影还在四处攻击。秦非皱着眉搜寻了一圈,连能帮上忙的东西都没有。更让人焦急的是“温沉月”的攻击范围,它几乎是在以指数级别增长。
秦非有些难得地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有什么呢?
他想。什么能帮上忙呢?
报警器的鸣声愈发尖锐,秦非站了很一会,直至江筠来给他套上的白壳开始碎裂时,他突然抬起左手,调出了一段音频。
“万里长城,万里长——”
那是个童声,即刻转为合唱。以他为原点,清亮的童声像水一样流泻而出。
“长城外面是故乡。”

刀光顷刻停了。
“温沉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瘦削的身影抬起手,一刀斩碎了四周的风旋。
看得出来,她是个很会用刀的人。
彤云倾泻,随着投影重新流入中心的黑洞。秦非静默地看着女性归于尘土,一切再次平静,光明重回人间。
江筠来投出一片血红的数据,语气轻松的像是在送秦非去郊游。
“去吧。玩的开心。”
秦非透过光幕静静地看着他。
和陈烙长的很像的年轻男性给他了一个厚颜无耻的微笑,轻松地后仰进黑洞。在秦非一探究竟之前,他再次被传离了世界。
眼前是一片高墙,它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长城 万里长
长城外面 是故乡
四万万同胞 心 一样
新的长城 万里长

秦非的原世界是个没有太阳的世界,全世界可怜的加起来都不够四万万人。
太阳曾经在秦非现在所处的裂缝里。
裂缝吞了很多东西,根据人的愿望和回忆,它模拟了不少世界。
秦非进来的原因和温沉月一样,他想救他们,完成愿望,但有些是改不了的,相当于bug。
江筠来,作为系统gm(喂),可以改正bug。
温沉月是上一个想进裂缝把太阳拎出来的倒霉蛋儿,嗝屁了,也是陈烙的抚养人。她所受的教育本身就是大义为重,所以她听见这首歌,想起来自己本来应该干什么了,就去做了。当然,温沉月早就死透了,三十多年前就死透了,这儿的只是一个裂缝做出的投影,但本身还是很强,强的一个投影就能搞死裂缝并且在马上要消散的状态下维持裂缝不溃散。
陈烙和秦非的关系属于伏笔,不久后交待。

第9章 悬停之水(1)
洋槐树遮天蔽日。
海瑟钟情于花园内最大的那一棵。它深绿的树冠能遮挡烈日的一切炙烤,尤其是它种在池旁,当她躺在灰色的树影下,或是倚靠在坚实的枝干旁,凉爽的水汽就随着温热的风环绕在周身,让她喜悦。
先来的是勇士。它的花纹仍旧那么闪耀,丝毫没有因长途跋涉而黯淡。猎豹亲昵地磨蹭着她的手臂,在她麻质的长裙上留下几个无伤大雅的爪印。
海瑟轻拍它的额头,大猫亲昵地打着呼噜。突然,它抬起头,甩开海瑟的手心向远处跑去。海瑟知道是谁来了,她思索了片刻,随手扎起裙边,灵巧地爬上了洋槐树的树冠。在那里,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子,舒舒服服地靠着,让翠绿的叶片盖住她的身形。
年轻的王果然来了。勇士在他脚边绕来绕去,时不时轻咬他的手腕,一点也没有平日凶暴的架子。王有着深黑的眼睛,他四处环视了一周,接着喊道:“海瑟——海瑟?你在吗?Hysher?”
“我在这里。”
她喊道,被王努力寻找的神态逗乐了。
王温和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结果当然是没有发现。海瑟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听见他再次呼唤道:“你在哪儿,海瑟?我看不到你。”
她笑了起来。
“王。”她喊道,“我的王,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年轻的王不做声了。
海瑟有些犹豫,她又一次大声呼喊,王目不斜视地路过了她的位置,似乎准备离开了。海瑟立即慌张了起来,她拎起裙摆,准备跳下树枝,腰却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揽住了。年轻的王轻松地伸出手,把她从树枝上“够”了下来。
海瑟惊叫了一声,随后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王的表情倒是没那么纯然的喜悦,但他在稳重之余也显露了一丝笑意。他们打闹了一会,还是少女的王后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倒在草地上,任由百无聊赖的勇士用爪子将她长发上的金饰拨来拨去。
秦非扶了一把她,让她枕在自己膝上。
王后有着金棕的卷发和小麦色的皮肤,她的眼睛也是丰收的颜色,显得明亮却不尖锐。她是个有野心的姑娘,不是这个世界的“王”回忆里那种只追求爱或者财富或者王后之位的情人——尽管她们也很可爱,——,海瑟想要的是王位,权势,带领人民走的更远的能力。
秦非欣赏她,虽然上次她不仅篡位还把一切搞的一团糟,但她的潜力毋庸质疑。她只是需要通常意义上的科学指导,因为她在那之前都是作为合格的情人(后来是王后)被培养的。
秦非专注地梳理着她的头发。海瑟睁大眼睛看着他,表情介于雀跃和期待之间,这不免让他想到勇士,那只猎豹,当他从城外一路走进金子般的沙宫时,它向他讨要鲜肉的表情也是这样。
勇士正巧也跳了过来。它轻蔑地蜷在秦非另一侧,光洁的尾巴扫抚着鲜绿的草地,少女睁大眼睛看了它一会,逐渐有些昏昏欲睡。
秦非摇摇头,把她的头揽过来。
“我的姊妹,我的公主,我的王后。”
少女回望他。
“想当王吗?”
海瑟沉默了片刻。
“王要听实话吗?”
她问。
秦非静静地看着她。
小麦色的少女微笑了起来,她将自己微微撑起些许,轻柔地靠在王的肩上。
“想。”
秦非用手一一点过她的花环,额饰,颈环,和黄金铸成的手钏。
“这些。”他说,“如果当了王,之后就不再会有了。”
少女轻快地笑出了声。
“我的王啊。”她问,“您忘了吗,您说我是什么东西组成的?”
“勇敢,爱和美。”年轻的王答道,“这是你最宝贵的东西。”
少女在他肩头蹭了蹭。
“如果我能做王——”她问,“组成我的这些,一丝一毫也不会削减,对吗?”
秦非将自己的额饰摘下来,替她戴上。他端详了一会,觉得这王的额饰果然很适合海瑟。
“是的。”他应允道。
“永不褪色。”

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永夜的凉迟街道,早晨六点,路灯亮起,边缘的投影模拟一次日出,以示白天。
秦非独居于生区,一园之隔是陈烙和温沉月的寓所。女孩敲响了他的门,秦非迎她进来,她穿着雪青的外衫,皮肤细白,锁骨清晰可见。
又是这个场景。陈烙来找他履行前几日的约定,不知他死期将至。
他划开裂缝,去找一个游乐园,带陈烙进去。陈烙比他还兴奋,拉着他坐完了所有的娱乐项目,过山车跳楼机飞船甚至旋转木马这种幼稚又可笑的东西,她在前面一马当先地排队,不要脸地凭借身材优势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他就跟在后面一个一个交钱。
陈烙当然没去玩鬼屋,她胆子不大,怕鬼。当然,大概也有如果被吓在他面前会显得很丢脸的原因在里面。
是他一个人去的。所以小姑娘不知道里面没有鬼,只有一个岁之迢,中年人国字脸的外形,温和勇毅,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岁之迢是为了替他打开裂缝,也是为了告诉他会照顾好陈烙,让他一心无挂。
一心无挂,才能在裂缝里走的更远,不至于早早被吞噬——裂缝吞的可不只是死者。
然后是那段对话。
陈烙在门外等他,一看到他就嫌弃地开口抱怨:“我等了你好久。”
他如每一次梦里一样笑着看向女孩:“不说那个了……说起来,小四还没有叫过我哥哥吧?”
“陈锐。”她撇了撇嘴,“想得美。”
“哥哥会很难过的。”
“接着演。”
“噗……小四,问你个问题。”
“有屁就放。”
“女孩子家可不能这样。这么问吧,如果哥哥有一天需要被你忘记,你得被删掉或者修改所有关于我的事情……你怎么办呢?”
“你是被我记在脑子里的谢谢,脑子不是存储器,哪能说删就删。而且改完就忘了啊,你是不是傻。”
“改之前呢?”
陈烙的眼神就有点飘忽。
她几乎是有些慌忙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灯火辉煌的游乐场大门,然后回答:“大概会……有点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停,停一下。如果你看到了,这是一个意外。发存稿误点发送,稍后上锁。
设定可以理解为全架空,本来想写成半拉二x伊瑟同人文,后来实在不忍拉二被ooc,遂大幅度更改了背景设定,同时去掉了很多本来想用的史料改编……心痛。老秦对海瑟,大概是一种介于疼爱和满意之间的感情,如老师对长进的学生,父亲对优秀的女儿——海瑟毕竟是“他的姊妹,他的公主,他的王后。”血缘关系的表妹,世人眼里的夫妻,但不是“他的爱人,他的情人”。
是的,设定里为了维持血脉的纯正,王与王后是亲兄妹。
凉迟世界观是一个没有强性别意识的设定观,一切性别配对都被允许,没有主次之分,所以秦非表现得亲昵而克制,绝不暧昧,这是世界的锅。



第10章 悬停之水(2)
“或者非常难过。”
她沉默了两秒,接着说:“一定会很难过的吧……而且非常可行,因为人脑是会忘的,如果我删除了储存器里关于你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可能就会不记得你的样子和说过的话,包括性格什么的,而且他们正在开发电刺激植入记忆,到最后,我可能就不记得你是谁了——boom,狗血剧必备场景。”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但秦非还是忍俊不禁,他摩挲了两下手指,他听见自己问:“你会哭吗?”
“你再问这种问题我就要打你了。”
“所以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我不会回来的话……”
他转过头摸了摸妹妹的发顶,难得地没有被她拍开。
“顺手让他们把别的让你感到难过的事情也删了,然后不要反抗,任由他们修改吧。”
“我总有一天会把那群人都搞死。我要清洗出一个很好的研究所,我要拯救世界……好中二的台词。陈锐,你相信我吗?”
“相信。”
他说。
哪怕有岁之迢在。
而且现在的你已经做到了。
女孩松开他的手,往无端崖跑去。她的身影越来越长,最终拉长成少女的模样。他抬起头,看到对岸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现在的陈烙在夜里有些过分苍白的脸。
他停了脚步,在后面嘱咐到:“慢一点。”
陈烙停下脚步侧着脸看了一眼他,姿态不可一世。她抬抬下巴示意他跟上,然后纵身一跳。
可她的倒影还留在无端崖对面,微笑着看着他。
“行不得也。”
那个影子无声地做着口型。
“哥哥。”
笑变成眼泪,从幻像脸上滴落的水迹一滴滴砸在无端崖的水面上。特定的裂缝被岁之迢开启,中年人挥挥手。
他低下头,迈了一步。
无端崖将他吞噬在一片波纹当中。

凌冽最终在裂缝彻底再次将他吞噬前推醒了。
青年挣扎着坐起身,无法抑制每一个手指的抽搐。他还沉湎于梦境带来的痛苦,极端的空洞,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下沉。
被裂缝吞噬是一个下沉的过程。裂缝模拟目标第一次被吞噬时的场景,常常将人的意识在梦里消融,随后大脑和身躯在无声无息中从内部被石化和粉化,剩下残存的皮囊。
秦非醒时常嘲笑这方式实在是过分中二,又兴致勃勃地和凌冽讨论如果真的陷入该如何辨别到底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谈到最后,他不得不无奈地得出结论——哪怕是梦,有些东西太好了,也舍不得那么早就验证。
只是没想到这个情况来的这么快。
在发现秦非无法正常醒来时,凌冽果断将投影从人形黑雾转成了第二态。人造品冰冷的手指紧扣着他的手腕,沿着每一根凸起的筋骨按压和摩挲,松懈他扭曲抽动的所有肌肉。秦非痛苦地眨动了几下眼皮,最后他睁开了眼睛,反扣住凌冽的手腕。
“认证我。”
“我是谁?”
秦非的声音冷寂又嘶哑,凌冽抬了抬眼睛,没有回应他,伸手点向面前的光幕。鲜绿的光河扭曲成一片余波,注入他的左臂,顺着那些皮肤的纹路流进秦非的右手,青年仍抓着他,像是抓着救命的浮木。
系统侧着头看向他,与对方完全肖似的脸上透露出一种人性化的柔和。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注视了秦非几秒,开口道:“我不能把源代码一次性注射给你。”
青年的意识大概在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溃散。他用几乎称得上困惑的眼神看着正试图改造他的人,表情介于痛苦和茫然之间。
凌冽叹息,松开了握住他的左手。他穿着和秦非一样的白袍径自走出门去,看也不看两侧守卫的士兵。长廊一路延伸,最终向左开放出一条精巧的岔路,他顺着冰冷的浮雕石阶走进花园,年轻而美丽的王后坐在池畔。
海瑟缓缓地站起来,她金色的眼睛即使在如此暗淡的夜晚也显得柔光灿烂。同样的白袍打着褶皱,在她起身时,立即像水纹一样散开。
王后平静地问:“您为何要冒充王的模样?”
凌冽一言不发地站在阴影中,洋槐的枝叶遮挡住了不灭的羊油灯光。海瑟并不显慌张,只是又问了一句。
“您是谁?”
“凌冽。”
男性的躯体这样回答。
“里列?”海瑟顿了顿,“死神里列?”
凌冽这个名字的读音对异邦人来说的确有些难以辨识。
没有被回复,海瑟的脸上终于显出一点惶恐,复又急急地追问道:“您来带走王吗?为何是在此刻?”
“不。”
凌冽的表情松动了一秒。他意味难明地看向亮着灯光的主殿,半张脸显露在光下,灰色的序列号像一条浅色的疤痕,依附在他眼角下的一小片皮肤里。
“我只希望你能呼唤王的真名。”
“王的真名无人知晓。”
“你知道。”
“为何如此?”
“他需要被呼唤。”
“为何是我?”
大概是海瑟的错觉,她听到男性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死神里列如果呼唤人的名字,回应者将会死去。”
观测者凌冽如果呼唤被观测者的名字,回应者将被裂缝带走。
死亡无处不在,正如凌冽自己。
娇小的王后站起身,不再说话,跟着缄默的凌冽走向宫室。她的步伐越来越快,直到超过凌冽时,她猛然奔跑起来,大力推开门。
王仰躺着用力喘息,攥住领口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海瑟冲到他身旁,抓紧他的手,喊出两个读音迥异于“秦非”的字节。
过呼吸症的症状逐渐消退,凌冽没有停留,在海瑟的视觉死角迅速溃散成了臂环,将自己放在堆满了莎草纸的桌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
凌冽和秦非的脸是个梗。
中午搜到六哥的名字才发现原来冽和洌是两个不同的字,清洌的洌是说水清澈的,凌冽的冽是指某样东西十分寒冷。长知识了。 ?



第11章 悬停之水(3)
“香料是你的第一课。王必须学会辨别香料,它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注意,胡椒只用在殡葬里。”

“每个王都至少当过一年的书记员,我想这对你不是什么高条件。”

“海瑟,射中它。”

“恐惧和兴奋对初学者很正常。明天想看看莎草纸的制作吗?”

“停下。再来一遍。”

“诸位,我要说明。我带上战场的不是王后,是将来的继承人。”

“头巾,海瑟。戴上它,小心你的头发。”
“它会被挂住吗?”
“是。头巾也被用来分辨敌我,更重要的是你的头发很漂亮,海瑟。我不希望你回去时少了什么,哪怕是头发。”

“王。”她喊到,“小心右侧!”
年轻的王头也不回地斩向右侧,一击即中,拉着对方的衣领再次予以回击。失去生命的躯体无力地倒向一侧,砍中动脉时溅出的鲜血却还是将男性的脸染成了一片血污的轮廓。
秦非转过头,指向东方。
“射他。”
海瑟拉满弓弦,手因恐惧和兴奋而颤抖。但她还是把的很准,箭稳稳地插入人的眼球。
这么容易。
她想。
为什么这么容易?
王没有读心术。他没有回答她内心的想法。

“想去那里走走吗?”
“……王,对岸就是他们。”
“别担心。”他笑了笑,“不是现在。”
“王。别向前走了,就在这里吧。”
秦非停了停。
他从臂上解下那条亚麻头巾。托凌冽的福,伤口在包扎之前就愈合的差不多了,头巾没沾多少血迹,在下游尚且清澈的水里涤过两次,很快重新变得干净。他半开玩笑地将那条头巾挂在树枝上,示意海瑟一起坐下,等它稍干。她没有犹豫,随手卷起裙边,侧坐在王身旁。
“王会死吗?”
“也许吧。”
秦非漫不经心地说。他取下头顶金色的双冠,那王巾高耸又沉重,让王显得更具威严。
“几百年后人们也许会把我们挖出来把玩的。神能带走你的灵魂,却不能带走你腐朽的身躯,如果它不能回归土地,玩物和垃圾就是它的结局——”
“我不允许。”
年轻的王后攥紧了手。
他伸手用染过色的手指碰触少女的脸庞,随后无声地叹息。
“别去想那些,海瑟。只管去想现在。”
“现在?”
“现在。”
“爱?”
“……我没发现它们读音确实很像。”
“爱为何物?”
秦非看了一眼她。
“你以后会明白的。”
“我想现在就明白。”海瑟试图争取,“与我同龄的王后现在也许已经在孕育第三个孩子了,而我甚至不能明白什么是爱?”
“……抱歉。”
“别道歉,王。我知道。”
她摇了摇头,一小缕长发从耳后滑向肩前。
“我知道为什么。”
沉默了片刻后,秦非站起身,取下了还在风中打卷的头巾。
布料里尚透着潮气。王蹲在树下的王后面前,伸手用它将海瑟微卷的长发重新包起。
海瑟抬起眼睛,心事重重地向他微笑。秦非的手停在半空,他只思索了一秒,就将手移向了少女的发顶。
“这是什么?”
它从头顶下滑,盖住她的眼睛,王温暖的手指从额头的一端滑向另一端,像摘去什么一样,捏着一些东西放进他手边不存在的袋子里。
海瑟突然感到困惑又疼痛。她抬起手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试图遏制那股不可忽视的奇异的隐痛,再次问:“那是什么?”
秦非想到陈烙在向他解释这个动作“是如何从群山回唱里的转化而来的”时脸上的表情。投影的指尖穿透他的额头,冰凉的成像水雾打在他的眼睑上。
“一个人教给我的。”
王平淡地回答。
“只是一个异邦的习俗。拨开心事,带走噩梦,”
“去午睡吧。”他说,“这几天晚上也许都不能休息了。”

    
       
      
      
     
   

海瑟在他身后走着。她柔软的头发盘在脑后,包在战士常用的头巾里。秦非缓步向前走,他没有和海瑟并肩,但总能察觉她的一举一动。
海瑟能闻到他身上血和尘土的气息。像奏者会歌颂的勇士一样,王的身上带有数不清的疤痕,一场战争后,它们更多了,王对大多数伤口做了处理,少数还轻微地外翻着。海瑟自己也难以幸免,她手臂上的几道擦痕正隐隐刺痛。
勇士走在他们旁边,它一会跟着秦非亦步亦趋,一会停下来等等海瑟,和她并排走上几步。
他们从夜里显得有些寒冷的荒野走到里城很近处,村舍渐渐开始出现,还有一株株洋槐,高的,矮的,叠着枝叶。少数灯火也亮了起来,夜市就在离城门很近的地方,喧嚣几不可闻,只有模糊的剪影,男人女人,老人少年人,匆匆进入又离去。王城不设置宵禁。
她抬起头,灰蓝的夜幕上群星闪烁。海瑟看着那些美得超乎想象的光点,又低下头看看逐渐走向下坡的王,无意识下放慢了脚步。
男性停了停,回头看着她。
琥珀一样的金色眼睛在没有光线时显得如此黯淡。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几道灰,海瑟快步走上去,踮着脚伸出手指。
秦非低下头,她粘着泥土的手将男性的脸擦的更花。
王问:“怎么了?”
海瑟微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她换了一只手,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王的这里。”
青年抬手擦擦脸,短暂地笑了笑。海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在青年向她投向询问的眼神时,她问:“爱为何物?”
“爱是我心。”
“走吧。”
他说。
海瑟松开手放青年越走越远,站在那里,良久,她将头巾卸下,仔细叠好,小心地塞进怀里。
不知哪里的竖琴声飘飘忽忽地传到她耳畔,年轻的王后垂下眼,看见裙领下贴着一片枯叶。
大概是在战场上蹭的。
她想。
那里有一棵枯死的石榴树。
她伸出手,摘去那枯叶,让小指轻轻擦过自己的胸口。
夜风徐徐卷来,海瑟松开手。
它随着风飞走了。


第12章 悬停之水(4)
石门在秦非身后关上了,接着是沉重的石料挪动的声音。
秦非试着推门,发现它毫无疑问地被锁上了。青年花了半分钟思考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发现数据一切正常,于是颇为无奈地轻敲了几下门。
“海瑟。”他喊了一声,语气平静,“放我出去。”
海瑟果然还在门外。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后,她以同样平静的语气回答:“绝不。”
“为什么?”
接着是一阵长时间的静默。海瑟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别想骗我。”
“我已经知道预言了,王将在五月死去。”
“预言错了。”
门外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少女用力捶了一下石门。
“那为什么王要把它托付给我?”
海瑟的情绪愈发激动。
“为什么?”
秦非沉默了。
“这是石榴花将开的时候。”
“王将死在战场上。”
“……你可以试着忘记它。”秦非顿了顿,“或者忘记我。”
“我现在只想把你锁起来。”门外的声音回答,“王,人们永远不可能让水停在沙子上,就算我当了王,结果也是一样。新王即位,旧王死去。”
“旧王死去。”
秦非感到自己的声音被冻住了,他用一种自己听来都觉得冷酷的声调说:“让我出去。”
“……你永远不会将我当成王后。”
回答他的是海瑟失望的声音。
“我是孩子,是继承人。我永远不能和你比肩。”
秦非走到门前,按住了冰冷的石材。他的另一只手半攥着,微微收紧。
“你还年轻,海瑟。”他回答,“无尽的时间,财富,荣誉,挑战……都是属于你的。”
“而你不是我的,你属于死神。”
“还有更多比我有趣的东西。”
“那火呢?”
海瑟问。
“它正在烧着我,你不明白吗?”
秦非没有接话。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了一片濡湿的水迹正顺着石板与地面的缝隙扩散开来。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她说,声音里的哽咽清晰可辨。
“这样烫,这样痛。它要烧死我了。”
【别心软。】
【我没有。】秦非回答,【这也不是心软。】
他像在问凌冽,也像在问自己。
【难道我被关在这里,就能不死,就能永远不离开她?】
【不能。】他自答道,【绝不可能。】
男性表情平淡地调试了几次凌冽用自己组装的共振仪,将它按在门上。石门在短短两分钟内彻底变成了石粉,秦非迈步出去时,海瑟已不见踪影。


她日渐变得美丽而冷漠。
秦非知道他们永远不能回到之前那样了。就像上辈子海瑟和他捅破那层窗户纸后一样,即将成为王的王后和即将死去的王之间总会拉开巨大的鸿沟,海瑟向他关上了心门,因为它对于她而言太痛了。
是的,海瑟没说错。
秦非想。
在自己眼里她永远只是个小姑娘。秦非永远也不会越过那条界限,也许现在的人们不在乎那些,但他在乎。海瑟是血缘上的兄妹,而身为兄长绝不可能对着妹妹有什么非分之想,就算是为了陈烙也一样。
海瑟没有生气也没有像上一个历史线一样试图再次囚禁他。同样的,大概是bug被暂时屏蔽的原因,她也没有变成野心勃勃残忍放纵的女王。她仍旧美丽,矜持,勇敢,偶尔甚至显现出天真和善良,她只是在秦非面前变得日趋冷漠。
她看着他,并不喜悦,也不悲伤,像看着一棵永不开花的石榴树。
秦非还在教授她手段,礼节和必要的习惯。当他讲到某一代王因为衰老而哭着拒绝参加庆典(如果他在庆典上失败就会被推举的勇士杀死)时,海瑟难免露出微笑,当他不得不阐述那不幸的王是如何被众人杀死时,她又显得不忍。她的箭法日趋精准,而气度日趋高贵。秦非有时有种错觉,好像他是培养出了一株名贵的花,它美丽非常,符合世人的一切想象,但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凌冽在一次交谈中这么说。秦非点点头,看着她在石板上写写画画。
【它让她太痛了。】
秦非回答。
【这改变是好事,能让她的痛减少一点。】
他没说“它”是什么,凌冽也没有追问。
有时候秦非觉得凌冽的情商比他高得多。
在手把手教授海瑟的同时,秦非也在筹划着自己的死亡。他来不及在下一次庆典上死去了,也不想海瑟和人们授予的新英雄竞争。他预备提前死去,将王巾直接交给海瑟,如此一来她的庆典时间就会开始重新计算,顺延至十年后。而那时,她必定已经有了相应的声望和能力。
秦非并没有对海瑟冷落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他提早“死去”并不是因为被冷落而感到无聊。
只是为了避免被裂缝发现。
真的。
凌冽正在学习这个语言体系。他的学习速度如此之快,让秦非有时不免感到嫉妒。他第一次来时还是个婴儿,花了两年才学会听和说,至于写,那花的时间更长。而凌冽的学习速度在学习中几乎是以指数级增长,他现在甚至能靠语意辨认出那些秦非都看不懂的符号。
【你和海瑟让我明白什么叫有些人就是能以智商碾压别人。】
秦非开玩笑般地回答。他在这方面拿的出手的只有战斗意识。
【我不是人。】而凌冽纠正道,【是智能生命。】
王费力地将自己从床上拉起来。就算床铺远没有日出时代舒服,天又亮的很早,他的睡眠仍然好的让他自己都感到费解。凌冽还是一团人形黑雾,靠在床旁,代替眼睛的冷灰光源直直看向他。
秦非好笑地指指自己的脸。
【看我很帅?】
他问。
黑雾换了个姿势,还没回答,突然移过来,拉着青年的手腕将他按回床上。秦非意外地挑了挑眉,在他说话之前,一团细长的黑雾递到了眼前。他耸肩,在系统的注目下舔了一口。
没有味道,触感柔软。
倒向人类的手指。
秦非还想开个玩笑,凌冽已经重新变回臂环,扣在了他手臂上。青年摇摇头,单手撑起身体准备起床。
【记得喝药。】
王的身体日渐虚弱了。
秦非叹气,想到草药里古怪的苦味甜味甚至辣味,不禁眉头一抽。
——怪不得特地改进了机体触感,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凌冽会因为各种原因和秦非断开链接,认证方式是极少量基因片段,也就是说无论舔一下(脱落的口腔上皮)还是沾点血都行,这个认证方式后面还会经常出现,毕竟和06与老秦的身世有关。


第13章 悬停之水(5)
海瑟来时秦非正在石板上画一副画。画风过分可爱的高山,热气球,以及火柴人。
少女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指着代表热气球的一团,问:“这是什么?”
“一种载具。”
秦非回答,用手掌抹去了那些痕迹。
“可升空,可载人,可远渡重洋。”
“可直达七十二神宫?”
“天顶没有七十二神宫。”
“这是不敬之辞。”
“七十二神宫皆在你心里,海瑟。”
他说。
“死后可抵,生时不能至。生人不想死后之事,读书去吧。”
“海之对岸是什么?”
“另一个人国。”
“天顶没有神宫,那有什么?”
“另一重天顶。”
“我死后能抵达神宫吗?”
“也许。”
“我能带勇士一起吗?”
“如果它没有先于你离去。”
“我能带上你吗?”
秦非停下了动作。海瑟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只有好奇的意味,她接着问:“我能再次见到你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抬手在石板上写了一排深浅不一的符号。
hysher。
读hy的字符意思是“他的”,而sher是王后的名字,名贵的宝石。
hysher连起来,意为“他的珍宝”。
“我不知道。”秦非回答。
而海瑟只是看着他,像近来的每一次一样。她既不愤怒,也不悲伤。
只是像看着一株石榴树一样。
一株枯死的石榴树,一株永远不会开花的石榴树。
“我也不知道。”
她说。

“但我真希望我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完全是拆开的,为了在章节提要里把这句话讲完,我真是煞费苦心。
所爱之人,死期将至,心知肚明,胸中之火,仍永不息。
这是爱。
爱是呼喊。
下个剧本开的是和陈烙那边联动的美梦之夜,高考完再说。

第14章 悬停之水(完)
秦非的病来的迅且急。
他倒是对自己日渐变得枯瘦的身体没什么感触,但味道古怪的药羹着实让他皱了很长一段时间脸。至于海瑟冷淡的态度,不得不说,也让秦非有些困扰。
lc科研所里,熬药用的是锅,陶的,砂的,蒸着苦涩的药汤,就在热炉上,一到熬药散得一条走廊都是苦味。这儿更绝,或黑或绿的草乱糟糟连捣一通,还剌着嗓子眼的玩意就送上来直接吃。他们管那叫药羹,秦非觉得那更像小孩儿过家家,抓了石头捣碎的一堆杂草,何况就算说是羹,什么水分也没有。
lc科研所里,海瑟是幅还原图,是一组鲜红的坐标数据,惨白的荧幕里的美人像蒙了一层暗褐的绢,表情呆滞冷淡,干尸照片倒比还原图生动的多,海瑟是美在骨头里的,连包着一层风干苦黑的人皮的骨头都显得哀愁而鲜活。这儿的海瑟是个大活人,会哭会笑,两条乌细的眉上有颗淡褐的痣,半长的卷□□亮,金色的眼睛漂亮,皮肤是光亮的顺得同绸子样的古铜,白麻的长袍上绣着金边。
这两样让他苦恼的事物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他实在不怎么友好。
海瑟的言辞并未变得愈发尖锐过。她更加沉默和上进,处理政事的手段也愈发高明。不友好只是秦非自己的感觉,他有时颇觉得海瑟的神色有些“痛”了,比起刺痛他更像是她自己的痛一点点渗出来,克制不住。
所以当秦非找到海瑟告诉她自己必须得离开时,他是做好了只被回一个哦字的准备的。
海瑟没有回“哦”,她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座代表着身份的额饰。它以金色为主题,巨大的青绿托帕石被浮雕着狮的底座托起,但并不显得沉重。秦非后退了一步,海瑟用修长而充满力量的手指将它穿过脑后的长发固定住,细碎的流坠就垂在她眉心。
她金色的眼睛和那颗璀璨的宝石一起注视着他。
秦非闭了闭眼,他试图忘记他查到的王后的死相。她风干的,瘪下的胸口里,到死都没有拔出的三颗箭头。
他知道海瑟在等那句话。
他没有说出那句话。
他只说:“它配得上你。”
海瑟隔着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布幔静静地看着她的王。
她的眼角红了。
像被什么刺痛了眼睛一样,眼泪从王后的眼睛里一颗一颗地落下来。秦非发现他自己似乎也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他的手指几乎要动了,在海瑟看向他时。
“不要看我。”
阻止他的是一双手。
它坚定地将秦非向门外推去。
“别看我。”海瑟说,“无论你想做什么,去吧,王,忘了我,忘了我,永远不要再想起我。”
秦非顺着她的动作一步步向外走,王后灼热的眼泪滴落在他脊背的布料上,带来的却是一阵清凉。
他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这眼泪给他衰弱枯朽的身体赋予了一丝生机。
秦非一步不停地向外走,海瑟的力道也渐渐从他背后消失。但在离开宫殿之前,他又突然听到了□□的足踩在地面上的声音。
是他的王后。
带着王的额饰,双眼通红。然而她的确是不再哭了,她站在秦非面前,无尽柔情地看着他。
海瑟伸出手,用冰凉的手指触及他的发顶,落向他的额头,从一端到另一端,摘去恼人的思绪,又加诸以美丽的梦境。
明日的场景在海瑟和他的皮肤相触时再一次奔涌而来。年老的女王走入陵墓,身后滴落的不是眼泪,是殷红的鲜血,她皮肤松弛的手指划过的从他的额头变成了石碑,王一步步走入陵墓,主墓室天顶的雕刻图案是无尽的丘陵,男性的旧王站在沙丘上,那头叫勇士的猎豹立在一旁。图形那样生动,衣袍似乎都在猎猎作响。
王倒入了石棺,用金色的眼睛盯着令人头昏目眩的雕刻。
“我爱你。”
幻象里的王用嘶哑的声音说。
“我想念你。”
她的额饰垂落在一旁,光彩依旧。
“我爱你。”
她松开了捂住伤口的手。
“爱为何物?”
海瑟喃喃到。
“爱为何物?”
血液的流速逐渐变缓,防腐的香料塞入她身旁的空间。
“爱是我心。”
她滚烫的眼泪。
“爱是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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